2012年8月6日 星期一

[家教][X27]Black Mercy (Act I: 4)

4: Clementia the Goddess 慈悲女神


紅毯滴落層層的階梯,染過平整的地面,血河瀑布一樣蜿蜒;流淌著,踩在一雙黑皮鞋底下,被其上的陰影籠罩,變成濃稠的化不開的乾枯墨色,像一口深潭。

男人所走的每一步,彷彿踐踏在全場人的胸口心上。整條路,除了他以外全都血肉模糊、慘不忍睹。

如果不是因為籌辦宴會的人就在自己跟前,桔梗幾乎要錯以為、這個君臨眾生而來的男人才是此處的王。

「還是老樣子意氣風發呢,Xanxus。」

聽到白蘭大人這樣說的同時,桔梗看見來到跟前、被稱為Xanxus的黑髮男人眉頭動了下,披掛身上的大衣像有風吹拂,飄動著。一瞬間、他覺得他在縫隙裡瞥見男人的手,上面聚攏了光。

不祥的預感竄上桔梗的背脊,他下意識要上前掩護,卻有人比他早動作。

一隻手冷不防伸了過來,拉住了男人的手掌。

桔梗吃了一驚,還有其他人!他竟完全沒注意到!

那是一個身形有點單薄的青年。站在渾身肅殺之氣的男人身邊非常格格不入,尚未完全脫去稚氣的五官有一股說不出的安靜氣質;東方人的柔和輪廓,茶色的頭髮和同樣色調的眼睛,正看著自己。

非常乾淨的一張臉。

「終於見面了,綱吉君

桔梗曾經聽家族裡的人說過。白蘭大人好不容易跟彭哥列一方聯繫上、並且敲定了會面的時候,傑索的年輕首領下達了清場的命令;不許有任何人留駐,就是隨侍的僕役也不行。這個舉動自然受到家族內多數人的反彈,就算彭哥列是個頗具威望的古老家族,也不表示他們就全然值得信任;作為一個興新勢力,一路上虎視眈眈、企圖併吞瓜分的人多的是。

對於家族內反對的聲浪,白蘭的回應是:這樣最好。

『亂來的話,世界可是會毀滅的哦。』

究竟後來白蘭是怎麼說服了家族所有人的,當時負責別的事務的桔梗就不得而知了。不過,要他說的話,他覺得如果白蘭大人真的想做什麼,也沒有人阻止得了。然而今天看見了這個叫做Xanxus的男人,桔梗怎麼樣也不認為這是獨自會面能夠應付得來的對手;至少對他自己來說是如此。

這男人很危險。

「別這麼驚訝嘛,綱吉君。」對於身邊部下的思慮無動於衷,白蘭微笑的說,紫色的記號在他眼角舒展,像野獸蓄勢待發的利爪。

「你的名字是Xanxus告訴我的,上次我們聊了很多呢。」

雖然是很細微的動作,但是Xanxus確實瞇起了眼。絲毫沒放鬆警戒的桔梗發現,白蘭大人似乎很享受這一切;同時他也注意到,那個叫綱吉的青年到現在仍然沒放開Xanxus的手。

白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
「就讓我來介紹吧,這位是我的得力副官,桔梗。」

他轉向那個面目不善的高大男人,恭敬的做了個手勢,「這位是Xanxus。」

「然後,」白蘭的目光回到那個一點也不起眼的青年,眼神柔和,「澤田綱吉。」

這個時候,他們身處的大廳已經吵雜到對話都要聽不清的地步了。不少人湊了過來小心觀望,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匯聚成一股不算小的音浪,漩渦一樣圍繞著他們四個人。

「傑索先生,」澤田綱吉說話了,他的聲音就跟他的人一樣,有著恬靜的特質,在這樣的環境中幾乎不可聽聞,「事情——」

「叫我白蘭就好,」用從容的笑當作回答,「那件事可以等。才剛到會場,不如享受一下吧?」

話才說完,那邊Xanxus就甩開了澤田綱吉的手。他目光險惡的瞪了直到剛剛為只還牽著自己手的褐髮青年一眼,然後不顧場上眾目睽睽,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離去。

當男人彷彿分紅海一樣走出大廳門外的時候,澤田綱吉看向他們,靜靜的問:「你們應該不介意吧?」

看著那雙微斂的眼睛,桔梗不知道他指的是對於出席時間的延遲還是剛剛Xanxus的不給面子。不管哪個、應該都不是他要回答的問題。本來第一眼看見代表彭哥列出席的兩位的時候,他判斷大概要負責與褐髮青年攀談,好讓白蘭和儼然身分顯赫的Xanxus取得共識。但是白蘭的一句話讓他改變了看法;澤田綱吉似乎是白蘭期望碰面已久的對象,現下Xanxus又已離席,他的使命便剩下扮演好陪同白蘭大人的護衛。

他突然感到好奇。眼前這個不起眼的青年,究竟是什麼身份。

「一點也不介意呦。」白蘭笑瞇瞇的說。

「這樣啊。」若有所思的語調,「我想,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,似乎沒辦法久留……抱歉。」

「別放心上,綱吉君能來我就很開心了吶

彷彿對這樣親暱的謂稱感到不解,澤田綱吉困惑的歪過頭,「白蘭先生,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?」

「這個嘛……如果是綱吉君,我一定會記得~」

頗有隱含的這樣回答,白蘭來到他身側,朝他伸出手,「總之,先換個地方吧。這裡不方便說,不是嗎?」

在澤田綱吉看著伸來的手猶豫的時候,白蘭也不窘迫,他笑著那個天塌下來也抹不掉的輕浮笑容,用一貫的口吻下指令,對象當然不是作客的澤田綱吉。

「退下吧,桔梗。已經沒事了。」



傑索家族的宴會所在僅是大廈的一層,該建築的產權掛在某空頭企業名下,實質歸家族所有;縝密的思慮與老練的手法不論於法於商都無懈可擊,讓人很難想像這是出於一個剛起步不久的組織。

但這棟聳入天際的高樓還有一處與眾不同,即外圍的溫室。

在鋼骨玻璃構築的本體以外,臨著周圍的樹林開闢出來的特殊空間。鳶尾、薔薇、鬱金香與風信子,最初家族集資建立的時候,是白蘭劃出最根本的藍圖;他像是面對無垠空白的畫布一樣,用成千上萬的花卉來填滿顏色。凡是他贈與的花,再怎麼稀有昂貴,也勢必可以在這裡找到;因此,有人把白蘭傑索送花的嗜好與浪漫的天性聯想在一起,對這座溫室甚感興趣又趨之若鶩——網羅各種稀世珍妍的神秘花園,其座上嘉賓想必更是驚為天人吧?

一年四季需要豔陽才綻放的赤槿,在河畔綠波流連的水仙,與晚春一同逝去的亂櫻,外貌相似卻遲於牡丹的芍藥。即使深夜遮去了色彩,暗香疏影依然聚在玻璃帷幕之中,零落的花期在封閉的時空裡與世隔絕,浸在殘月裡、錯亂的相遇,鑲成一幅舉世無雙的壯麗景象。

「我收到你送的花了,白蘭先生。謝謝你。」

陰影幢幢,澤田綱吉的聲音伴著吹過枝枒的微風,禁錮在深幽的葉脈花叢。襯衫領口開在他漆黑西服的前襟,托著他弧度優美的頸,像風裡殘落的白花瓣。

「不過他很不喜歡呢。」道謝之後,帶點無奈的笑。「……是說,為什麼是罌粟?」

向著白蘭的臉在夜幕中遺失細節,只能從語調聽出似乎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許久。

「哼哼,綱吉君也真是的。明知故問呢。」

白蘭像是心情很好的笑了,領著他往溫室的更裡面走去。對於澤田綱吉沒有牽起自己的手,白蘭覺得十分可惜。嗯…雖然很想說機會多的是,但是不是現在真的、很不好玩呀。於是他刻意放慢腳步,跟他並肩,垂在身側的手背擦過,而他順勢拉起澤田綱吉的手。

這樣好多了。

「……白蘭先生。」

澤田綱吉的手溫暖的在他掌中,放鬆的手指沒有回握的意思,卻也沒有甩開他。光是這點,就讓白蘭牽的更緊。

綱吉嘆了口氣,「如果我叫你白蘭的話,你會放開我嗎?」

「那我也可以叫綱吉君綱吉囉?」

「……你總是用問題來回應問題的嗎,傑索先生。」

白蘭挑了挑眉。他倒沒想到還有這一手,看來不能玩得太過火,他還不想這麼快就結束遊戲。

「是『希望和平』唷。」

「什麼…?」

「白罌粟 」他收緊手指,握牢那雙任他擺佈的手,「綱吉想知道不是嗎?我告訴你了,所以不能放開哦。」

他拉著他,十指交扣,牽引著接近玻璃溫室的最中心,一路上經過的花朵香氣沾染在他們身上,共享秘密一樣糾纏不已。其實,他很喜歡綱吉身上的乾淨氣息,但更愛在他身上嗅到繁花芬芳;因為再沒有人像他一樣善於辨明氣味的分界,那是只有他才得以知道的感官饗宴。

僅屬於他與綱吉。

「白蘭,你到底想要什麼?」

「你總是問我這個問題呢綱吉,不論哪個世界。」

在花叢剪影環繞的一小片空地上,白蘭輕輕執起牽著的手,含笑吻上手背。

「我想要的東西一直都只有一樣,不過現在有點不同。該怎麼說呢……暫時的?」

大廈的陰影凝成團塊,悶重的鎮壓住整片花園,新月照不穿昏暗,只有蟲鳴與花香得以聽聞。他是很想看看綱吉的臉上究竟是怎麼樣的表情,是會對他的舉動感到困惑不解、還是生氣?會不會羞赧的紅了臉頰呢?他是多麼地想知道呀。

但是不行噢。對含苞待放的花而言,最重要的不是照光,而是黑暗的連續。

讓這樣美麗的花苞夭折,實在、太煞風景。

「我在找一種植物。雖然很想說這裡有全世界的花朵,但是弄不到手的東西好像還是存在的呢。」

「……如果我幫你找到,」澤田綱吉的聲音溫和卻一點也不軟弱,像是對許多事都已下了決心,「我希望你能保守彭哥列的秘密。」

「為什麼這樣說咧?你覺得我會答應?」

「我不知道。因為,」他的嘆息就連在黑夜裡也十分動人。「你不可能直接告訴我吧?」

白蘭在誰也看不清的仄暗中笑了。他的手指順著綱吉的手腕來到了肘彎,然後是肩膀。那是這樣惹人愛憐,布料底下薄薄的皮膚、肌肉以及堅毅的骨骼,他的掌心裹住他的肩頭,完美的沒有一點空隙。

「綱吉你好瞭解我。」他湊向他的耳畔,沒有任何觸碰,只是很近很近。「不過這次不一樣唷。」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你問我想要什麼不是嗎?——那綱吉呢?

掌心傳來的肌肉繃緊的觸感,他可以感覺到他呼吸一瞬間的停滯。

「想要的東西,我得到很多次了呀。這次該你了噢

他舉起空著的手,手指輕輕劃下對方漿的筆直的襯衫衣領,經過幾個鈕釦。

「所以我才要找。雅緹˙克蓮琪亞(Ater Clemtia),達成心願的開花藤蔓。」

停住的手指被悄悄推開,他察覺澤田綱吉似乎開口想問什麼,「白蘭——」

他用一度被推離的手指抵住他的唇,「聽我說完嘛,綱吉。」

「花的形狀類似發黑的玫瑰,藤蔓嘛……大概比較像紫色偏綠吧。非常、非常少見,說不定根本沒有人看過,實踐一切願望,象徵仁慈與原諒、是這樣一種植物唷。」

手指又被移開,動作不像上次那麼輕柔,澤田綱吉語調生硬,像是很不能諒解,「為什麼?」他問,「為什麼要找這種東西,白蘭。」

「為了你呀。」

「說謊。」他拉遠距離,從他身邊退了開來。

「我從來沒見過你,也不認識你……說什麼有能夠毀滅彭哥列的事、以這為籌碼邀我們出席,然後這間溫室……我不懂、白蘭,你要的究竟是什麼?」

冷風穿梭在他們之間,方才的親密被脫口的疑問擊潰,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。

「嗯…也是。對綱吉來說是第一次見面沒錯。他對你真是愛護有加呢,連要見你一面都很難耶。」

澤田綱吉像是一時語塞,很久才怔楞的囈語,「才沒有……」

「是嗎。」像是那一點也不重要,白蘭自顧自地說下去,「總之,我是不知道Xanxus是怎麼跟你說的啦,不過,籌碼什麼的,我手上可是完全沒有噢。」

「騙人。」

「我沒騙你,綱吉。」他像是對這樣分別的距離感到無比難耐,重新來到他面前,「帶你來這裡只是我的小小私心。不這樣做的話,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。」

「白蘭——」

驀地、從高空中傳來一聲轟然巨響,宛如悶雷驚蟄,沒有絲毫前兆地打破寧靜。籠罩他們的大廈影子不見了,面對溫室,高樓的一層竄出了火舌濃煙,燎動盛開,像一朵吞噬一切的殘暴紅蓮、憑空降世。

映著遙遠的猛烈火光,澤田綱吉終於清晰的臉上滿滿的錯愕。

「啊,時間到了。」白蘭看著隨著光而顯露在眼前的人,萬般不捨的說道,「我還有好多話想說吶,真是不留情。」

「——」

拉住想要火源跑去、說不出話的澤田綱吉,紫色的眼睛目不轉睛,彷彿要把他留在記憶裡一樣,眨也不眨,「不用擔心。Xanxus不在那裡,那也不是他的火焰。」

「為什麼你會知道……」聲音在顫抖,他不敢相信的回望著他,臉龐沒有一點血色。

「我知道,因為他要殺的不是Xanxus。」白蘭柔聲道,「是你,綱吉。他要殺你,撲空兩次他很不高興。」

綱吉像是拒絕接受似的搖頭,可能是不想聽或者是不要白蘭抓著他。蒼白的臉上眉眼擔憂的揪在一起,嘴唇微微發抖。

對心急如焚的他,白蘭還想說些什麼,下一刻卻像是抹去了表情,抿嘴微笑。

「您來了啊。Xanxus大人。」

不大的空地邊上Xanxus就站在那裡,剛毅嚴峻的面孔絲毫沒有掩飾厭惡的意思,視線銳不可擋的和他的步伐一起望穿而來,低沈沙啞的嗓音就是一句。

「放手。」

說完一把拉過綱吉、也不管白蘭還牽著綱吉的手,就要把他往身後推,整個過程充滿殺意的眼睛完全沒有離開白蘭的笑臉,看也沒看位置剛好界在他們中間的綱吉。在Xanxus身後,可以看見他剛才經過的方向,擅自拓開的路途上隨處凋弊,殘花敗葉落了一地,延伸到最外邊洞開的玻璃牆。

不用想也知道,這男人如入無人之境摧殘過半片溫室、為的是什麼。

陷在拉扯、身不由己的澤田綱吉吃痛倒抽了一口氣,仍然拉著他的白蘭像是大夢初醒,臉上不動聲色的鬆開了手。

沒了阻力,澤田綱吉踉蹌的被Xanxus拽到身旁,理直氣壯的像是打一開始就該如此。

「看來有客人不請自來呢。」

白蘭先是抬頭看了看火光大作的高樓,爾後看向眼前殘暴蠻橫的男人、以及被不可恭維粗魯對待的青年,最後瞇起眼睛笑道,「兩位請儘速撤離吧,招待不周真的十分抱歉吶……身為主辦人,善後的工作可是一點也不能怠慢呢。」

他轉身往火場去,沒走幾步就有人喊他。

「等一下,白蘭!」

澤田綱吉臉色還是很差,慘白的幾乎透明,「你說的……是真的嗎?」他褐色的眼睛直直望著他,好像即使再恐怖再害怕也必須看到最後。

「是因為有人要殺我,所以才……」他的視線飄忽,被高空焚花烈焰所吸引,一度說不下去。乾淨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,他問,「是這樣嗎?」

白蘭意味深長的笑了。不再言語,他只是行過他精心布置的花園溫室,芳華異香在他身上戀戀不捨,猶如絲絲入扣攀附的藤蘿,卻一次也沒能讓他回過頭去。

他知道澤田綱吉問的是什麼。他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。這個人是怎樣不可思議;數不盡的世界、數不盡的時空與場景,只有他像是堅定不移的栓錨,沒入海底鏽蝕斑駁滿身瘡痍了,也還是心繫他人。

明明都自顧不暇了。

身後隱約傳來Xanxus的嘶吼和綱吉迫切而不妥協的話語,白蘭逐步接近煙塵瀰漫的大廈,站在地面看著上方就要崩落的斷垣殘壁,紫色的眼睛銳利的掃過,然後停留在眼前建築的出入口。狼狽逃竄的人們奔跑經過他身邊,而他在等待;佇立著,就像是晚宴途中在旋梯底端望穿秋水那時候,卻又是完全不同。

紫色的眼裡一點笑意也沒有。

「厚著臉皮擅自參賽我可是很困擾的吶。——六道骸君。」



Xanxus,放開我!」澤田綱吉在男人文風不動的桎梏中掙扎,急的手足無措,「放手!Xanxus,我得去——」

牢牢抓著他兩臂,Xanxus半點也沒讓步,鮮紅的眼睛殘酷的倒映著澤田綱吉的焦急與難受、像摒除了所有情緒,和抓著他的手掌一起把他封在原地。

Xanxus……」他幾乎是央求的看著他,褐色的雙眼染上痛苦的色調。

理也不理,Xanxus只是扯著他的一隻手臂,強迫他走。男人一個手掌就可以完全握住他整圈臂膀,手指力道大的幾乎釘住肌肉、嵌進他的肱骨。澤田綱吉個人的意願如何根本不重要,Xanxus拖著他往前,離開溫室中心的空地,披荊斬棘一樣、粗暴的再次踩過一路花叢枝葉。

跨過他來時在玻璃牆上砸出的大洞,四周的空氣終於開始奔流,頭頂高處樓層的火似乎掀起焚風,環繞的樹林颯颯鼓譟。站在溫室外的土地,Xanxus感到手中的阻抗力量。他回過頭去,看見澤田綱吉用另一隻手死死抓著牆面的破口,就是不肯再往前一步。

鮮血沾在碎玻璃的稜角上、在他緊抓不願意放開的手上,從虎口指縫流淌而出。

Xanxus一把抓住正在流血的手的腕部,扣在綱吉臂膀的另一手同時使力,橫暴的把澤田綱吉往破口旁邊平整的玻璃牆面上甩。他制住他的兩隻手,用全身的重量把他按在溫室的外牆。

「你夠了!」

澤田綱吉背後的玻璃龜裂蔓延,裂痕跟他全身一起吱嘎作響。

「去了又能怎樣?!」男人嘶啞的聲音既殘忍又憤怒,宛如粗礪刮過。「全是些垃圾!你管那麼多!」

本來還在反抗的綱吉聽了停止動作,難以置信的看著他。他慘澹的唇瓣無法抑止的似乎想說些什麼,張口卻被遠方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音蓋過,他哀慟的閉上眼,像對正在發生的慘劇不忍卒睹、悔恨自身的無能為力。

火舌肆虐的轟隆聲音遠遠的缺乏實感,烈焰光輝薄弱的照在他們身上,嘲笑似的突顯兩人的不發一語。就在Xanxus覺得,他應該會乖乖聽話了而減緩手勁的時候,澤田綱吉睜開緊閉的眼睛,抬起頭來看他。

「……對你而言,周遭的人是什麼?」

他聲音苦澀,壓抑的咬牙問道。

「是跟這些地上的落葉一樣……全都可有可無的存在嗎?」


這簡直不能說是個問句。他問的如此篤定,似乎答案早已各自了然於心而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;某件他們都知道,卻一直沒有人願意說破的真實。他說的這樣無庸置疑,眉宇眼眸卻是痛徹心扉,好像每一個字都哽在他的喉嚨裡一樣難受。

Xanxus剎那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他根本不必回應,對於他們都心知肚明的問題、這種形式的問句無須回復答案也昭然若揭——沒什麼好說。但是Xanxus覺得,澤田綱吉在等他的答案。他等著,想聽他親口說;他多此一舉地把決定交到他手裡,誠懇的等待他的一句話。

面對他瞭若指掌的褐色雙眼,Xanxus看見了勉強容納的痛苦與哀傷,但是什麼也不會改變他的答案。

「是又怎樣。」他說。沒有尖銳,沒有反諷。

澤田綱吉看著他。

所有的力氣都離他而去了,Xanxus可以感受到,他抓著的手腕也好上臂也好,都不再抵抗,終於死心一樣任他擺佈。不再浪費時間,Xanxus拉起他的手腕,重新邁步。他稍微放輕了力道,步伐也不如先前一樣急躁——因為已經沒必要了。

然而,即使澤田綱吉無神的聽話的跟在他身後, Xanxus仍舊一刻也沒有放鬆心神。

他說了實話,但是這種不得鬆懈的焦躁又是為什麼。

為什麼好像一旦放手就有東西再也不會回來。

Xanxus只是握著那個脆弱的手腕,不發一語的前行。

幾步以後,身後傳來澤田綱吉的聲音,語調平淡,完全有別於先前的苦痛難過。

Xanxus,哪一天……我——」

他刷的回過頭去,看到澤田綱吉搖了搖頭,像是覺得可笑一樣不再言語。

澤田綱吉的手覆上了他的,半乾的血漬沾黏在他們的交疊的雙手間,像一個慌亂掩飾的秘密。他們手指交扣,比肩而行;把燃燒的建築破敗的花園拋在腦後,遺落沿途的風聲、枯葉還有一切沈默在心中來不及說出口的事,空留一地淒涼。




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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