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0月14日 星期日

[家教][X27]Marquise Ruby

野獸蒼白的毛色是烈日下不化的白雪,熱紋瀰漫的午後有太陽的氣味,牠無聲步到棕櫚樹的陰影裡,咧嘴是一個血盆大口的哈欠。


然後低下頭,蜷起身,挨緊坐在地上的少年。野獸用鼻吻拱起少年放低的手,蹭了蹭、討到少年的手指爬梳過牠額首的短毛,才心滿意足地用鼻子噴了口氣,安分地待著。

怎麼了、突然這麼愛撒嬌。少年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野獸的耳,聲音被綠洲裡的蟲鳴鳥叫蓋過。

遠方沙漠是看似無害的金色。



這是一個商旅往來必經的綠洲小鎮,座落在貿易線的途中,再在過去就是沙丘與荒漠。各式各樣的旅人經過這裡:載運大批絲綢的商隊、兜售香料寶石的小販、擅長占星算命的異鄉人、遠道而來尋找什麼的冒險者……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不尋常的組合。

少年摟著野獸雪白的頭顱,臉埋在牠澎鬆的鬃毛裡,湊在牠耳朵旁說話。如果有人這時看過去,他們會看見野獸前掌交疊,瞇著眼、一臉滿足的表情。如果野獸也有表情。

少年說。貝斯塔你跟你主人一樣,喜歡這裡……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裡。

遠方沙漠是看似無害的金色。



最先注意到的是可樂尼洛。他從新世界來到這個古老的、野蠻的大陸,身為一位探險家,在海洋上的日子讓他學會觀察四周的一切,是他最先發現少年與他隨行的野獸。

那是獅子。可樂尼洛從來沒有看過白色的獅子,還是親近人的白獅子。

他推了推身旁的伙伴,一個在這樣的氣候下依然西裝革履的傢伙。

「喂、裏包恩。看見那個沒有?」

對方一臉不耐地微微抬首,帽緣下的眼睛看過去,「啊啊,我看到了。很稀有,」然後重新壓低了帽緣,無意掩蓋評斷的語調,「會是一筆好買賣。」

路過這裡的商旅正在休息,談笑的聲音更添加了營區的生機,不知名的樂器曲子和駱駝頓足嚼草的聲音混在一起。在綠洲邊緣,少年一隻手搔著野獸的下巴,一手摸過牠的背脊;順著去、逆著回來,讓毛一簇簇聳起又塌下。豔陽穿過樹叢灑落在一人一獸身上,閃閃發亮。

遠方沙漠是看似無害的金色。



他們去打聽了一下,商隊裡沒有人想談野獸從哪裡來而少年又是誰,面對可樂尼洛的問話,商販們倉惶的表情讓站在旁邊看的裏包恩不用問也知道結果。有一些當地雇來管駱駝的人甚至是看見他們來了就跑,不然就是躲了起來,或是裝作聽不懂他們的問題。

「很奇怪啊,喂。看那傢伙穿的衣服,比起旅人比較像這裡的居民,竟然沒有人見過他。」

「沒人『肯說』見過他。看仔細一點,可樂尼洛。」他把望遠鏡遞了過去,「他穿的是高檔貨。」

鏡頭裡,少年跟白獅翻滾在一起,看起來險象環生——野獸的舌舔過他的臉,獠牙近得讓人捏一把冷汗,少年卻開心地笑著、玩鬧地掙脫又去搔野獸的肚子,然後被毛茸茸的前掌按回草地上。

他倒下的時候,可樂尼洛捕捉到一閃的紅,那不是鮮血,「項鍊的墜飾——?」

「嗯,那是紅寶石,單是色澤就沒話說。更有趣了,不是嗎?」

裏包恩說著,可樂尼洛看見了那個墜飾、他還看見少年躺在地上,伸出手、去搆白獅的脖頸。他的額頭抵著牠的鼻吻,然後少年輕輕閉上眼,因為打鬧而泛紅的臉只剩下滿滿的平靜。

可樂尼洛不發一語移下了望遠鏡,他的臉色裏包恩自然沒有漏看。

「今晚行動。」裏包恩說,語氣不容任何反對,「你提議的,我要先選。」

「我提議的,先選。」



太陽開始西沈,逼近一望無際的地平線。鮮紅的光線抹過沙漠的每一處起伏,赤豔的無法直視。

商旅已經紮營,柴堆裡營火正盛。臨時的市集那裡,原本叫賣的攤販有些開始收拾行李,裏包恩走過不再擁擠的場地,可樂尼洛早就不知道看什麼看得入迷,被他拋在某個攤位。他暫時也不想看見那傢伙的蠢臉,想到就有氣。

他需要一點時間準備,今晚他所將負責的品項部分。

那隻獅子。

「先生,」忽然有個女人喊他,一聽就知道不擅長說他的語言,只是零碎的幾個字,「星星在流血。先生。」

他沒什麼興趣,那女人卻指指桌上的水晶球,說,「紅眼睛,寶石、紅眼睛。」

裏包恩回以他慣常的笑,眼底是冷的,撇過頭去走了。



遠遠可以聽到魯特琴的聲音,舞孃身上鈴鐺搖動、手掌輕擊與陌生的歌喉。

可樂尼洛是故意讓裏包恩丟下他的。藏身在樹蔭裡,他選了一個下風的地方,這樣就沒有人——或說動物——會察覺他的存在。

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就近看看,少年的樣子。他對自己的野地求生有自信,但是他知道,裏包恩找到他也只是時間的問題,那傢伙罕見地沒跟上來,看來氣得不輕。

他會說服少年跟他們一起來。他是這樣爭贏了的。因為與堅持穿著西裝的裏包恩不同,可樂尼洛知道這片大地的各處方言,他可以說動的。

少年站在泉水邊,野獸跟在他身旁,高度剛好到少年的手肘。野獸仰首頂了幾下,少年便把手放在牠平坦的前額上。

可樂尼洛看著他的動作,聽到他說話卻辯不明內容,聲音太私密。

少年說著,撫過野獸的額首,另一隻手從領口掏出什麼,拿在眼前看。

那個紅寶石項鍊。

他看了很久,然後猛然一扯,可樂尼洛沒聽見聲響,但是他知道項鍊斷了、在少年緊握的手裡。

少年看著湧泉的水面,凝視著,他伸出的手懸在空中,像在猶豫——最後還是鬆手了。這次可樂尼洛聽見東西墜入水面,比他想像的要大聲。

確定少年和白獅走遠了以後,他潛到水裡尋找。等到摸著、拎起那條細細的項鍊的時候,天已經黑得看不清墜子的顏色,只見水珠滑過寶石的切面,那形狀,好像眼睛。



他和裏包恩會合,槍枝在他們的營帳裡排開一地。

「獅子是貨物,」可樂尼洛強調,「我要活的。」

「你自己選了,不想換目標就閉上嘴按照我的做法。」裏包恩完成拆卸,開始組裝。每一個動作都熟練又俐落。他瞥了可樂尼洛一眼,眼神藏在禮帽的影子裡,說。

「說服他,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話。」

可樂尼洛大步走過去,拎著項鍊、晃在裏包恩面前讓他看見。

彈匣就位的聲音是唯一的回答。



夜深了,一輪明月在黑夜裡洞開。他們在同樣的湧泉水泮找到少年與野獸,就像之前可樂尼洛看見的一樣,依舊形影不離。

只是這次,少年半身浸在水裡;白獅站在岸邊,獸尾焦慮地掃著所站的巨岩,卻不靠近水面。

少年在水中移動,腳大概搆不著底了,卻好像還要往更深處去。

在找什麼。

他們看見少年深吸了一口氣,沒入水面,同時岸上的白獅開始踱步,繞著所立的岩面,一圈、再一圈。

裏包恩無聲舉槍,穩固下盤、校準、扣動扳機流暢地完成,槍聲幾乎是在少年浮出水面的同時響徹。

野獸受傷的淒厲吼聲中,可樂尼洛卻聽見少年的喊話、如此清晰。

——Bester

少年這樣喊、涉過深水衝向岸邊。鳥群紛飛,綠洲裡突然噪動,裏包恩直起身,一手整了整西裝領子,一手還提著槍。他看向可樂尼洛,對方正瞪著他。

他視若無睹,「現在,去說服他。」



在他靠近以前,少年就看到他了。

獅子雪白的毛沾上了血,牠在嘶吼,少年按著白獅正在流血的傷口,保護似的要把牠藏在身後。

看著他逐步逼近,少年猛力地搖頭。

不。可樂尼洛聽出他說。別過來。

停在還差三步的距離,可樂尼洛可以清楚看見貼在少年身上的溽濕衣物,看出所有線條。他用少年的語言對他說:告訴我你的名字。

少年在猶豫,可樂尼洛跨出一步。

他身後的野獸開始奮力掙扎,他連忙說:Tsuna,我叫Tsuna、別再靠近了!走開!

你不想幫Bester嗎?Tsuna。可樂尼洛這樣問。

跟我們走,你可以照顧牠。不然我們就要把牠帶走了。

名叫Tsuna的少年咬著下唇、摟緊了野獸竄動的頭顱,血染到他吸飽水的衣服上,好像中彈的是他。

可樂尼洛知道身後裏包恩抬起了槍,一點聲音也沒有,因為這就是裏包恩。他是從Tsuna驚恐的神色中看出來的,準星已經對好了。

他本來不想這樣做的。

可樂尼洛掏出了項鍊,那條他知道少年丟棄、又回來尋找的項鍊;他提著展示給他看,紅寶石的光輝如此耀眼。

你在找這個吧?Tsuna。他仔細觀察少年的表情,衡量每一句話的份量。

我可以還給你,只要你跟我們走。你可以帶Bester一起,你是牠主人對吧?有你在牠會痊癒,所以,跟我們走吧。

血一樣鮮紅的寶石透著水面月光,貪婪又美麗,在這瀰漫煙硝與血腥味的空氣裡,閃爍著誘惑的光芒。

Tsuna錯愕地看著那墜飾,曾經以為已經擺脫了、弄丟了再也要不回來了。

可樂尼洛幾乎認為他就要成功,因為他在少年的眼中看見後悔與思念。

但是下一刻,Tsuna就收回視線,看向壓制傷口的手,那裡沾滿鮮血,而他不再看他們任何一個,甚至是漆黑的槍口。他垂眸湊在Bester耳邊,低聲安撫。

視線再對上的時候,可樂尼洛發現那裡只剩下哀傷。

我不是Bester的主人。他這樣說,臉上的悲傷笑容彷彿已經預見了結果。

我們的主人只有一個。



準備再次扣動扳機的時候,野獸掙脫了少年的懷抱,然後,裏包恩聽見了馬蹄聲。

一整群,奔馳著、颯颯踐踏土壤沙地的聲音。

第二聲槍響跟野獸的吼聲震懾了整片綠洲,聲音延著遼闊的沙漠遠遠飄傳出去,突顯漸漸逼近的馬蹄。

「把他帶走,可樂尼洛!」面對撲上來的野獸,裏包恩橫過槍身,擋住爪與牙。面對白獅的蠻勁,他毫不示弱地冷笑,「你這畜生。」

他並沒有殺了少年。和他最初的計畫不同,裏包恩在最後一刻偏離了準星;這不像他會做的事,但是,與那雙眼睛對視的瞬間,他突然改變了心意、很想知道那少年會變成什麼樣——比如,親眼看見這畜生被殺的時候。

而且只有可樂尼洛聽得懂他說了什麼,這讓裏包恩非常不愉快;他剛好需要一個出氣的管道,眼下就有一個渾身毛的蠢貨,非常好。

即使知道時間不多,但是把這畜生弄殘還是很夠的。

野獸鬆了口,伏低準備撲擊,卻遲遲沒衝上來,有什麼拖住了牠。裏包恩拉開距離,架起槍,槍托抵著肩膀,然後,他在槍管的對面看見少年。

他死命抱著白獅的脖頸、擋住了靶心。

「該死!你在幹什麼!可樂尼洛——」

裏包恩扼住聲音,寂靜忽然造訪,他們所在的空曠處只剩下野獸的低吼。

可樂尼洛雙手舉在胸前,他身旁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,全身上下籠罩著漆黑的斗蓬,只有架在可樂尼洛頸邊的利刃閃著慘白的冷光。

裏包恩感覺到斗蓬下如劍般鋒利的視線,聽到他說話,男人的聲音。

「他說把槍放下,」可樂尼洛翻譯。

裏包恩瞇起眼睛,臉離瞄準器遠了一點,持槍的姿勢卻是丁點沒變,搭在扳機前的手指也一樣。

一匹馬從環繞湧泉的樹影中出現,牠黑色的身軀像是無聲的鬼影,踏了過來,坐在上面是另一個同樣身著斗蓬的人,漆黑的幾乎和夜色溶在一起。

另一匹馬從樹叢的對面邊冒了出來,然後是第三、第四第五……全都載著相同衣著的人,卻是連一聲呼吸也難以察覺。

被包圍了啊,裏包恩忍不住想笑。

持劍的那個說了什麼,似乎是對一旁的少年說的,因為裏包恩聽到他回話。

然後,所有的馬匹與馬背上的人都停了下來,馬蹄不耐刨著地面。

少年的聲音還在說著什麼,裏包恩注意到一邊可樂尼洛的表情變了。就連被劍抵住脖子也沒移過一下眉毛的可樂尼洛,竟然會動搖。

「裏包恩,放下槍。」對他投去的尖銳的視線,可樂尼洛只是搖頭,「放下就對了。」

「沒錯。」說話的是持劍的男人,這次他說的不是原本的母語,他說著,揭開了蓋住臉的兜帽,「你最好照做,外來者。否則有你受的。……Bel。」

包圍的黑影中有誰笑了起來,詭異的音調一瞬吸引了裏包恩的注意,然後銀光一閃,有東西準確無比地卡住了他的槍口。

小刀的刀柄在槍管的盡頭,隱隱折射月光。



一直到他們離去的前一刻,可樂尼洛都聽著他們的對話。

你來了……我沒想過來的會是你。率先說話的是Tsuna

回答他的是那個銀髮劍士:不是我還會有誰?你這小鬼,跑來這裡、不想活了是嗎?!

沈默了一陣,劍士又說了。

……對不起啊,來的是我。

不。謝謝你,Squalo。這樣就夠了……這樣就夠了。

停頓。

如果我要你放我走,大概不行吧,Squalo

被喚作Squalo的劍士哼了一聲。剛剛的話我就當作沒聽到,別再讓我聽見。

他脫下斗蓬,粗暴地包裹住少年。

你是重要的貢品,別再做這種傻事了。

他攏緊了斗蓬,整了整,才像是察覺什麼不對一樣,又攤開少年的衣領。

你的項鍊呢?

聽到這裡,可樂尼洛的心底一緊,藏在他夾克暗袋裡的寶石墜飾像是有了心跳。

……我丟了。Tsuna這樣說。

你丟了!?Squalo不可置信地大吼。那是什麼東西、你丟了?!!

他用力搖晃少年。都丟在哪裡了!快說!!我叫Bel他們去找,到早上還有時間——

我不想回去的,Squalo。我從來……沒有打算要回去啊。

可樂尼洛忽然覺得那顆寶石無比沈重,壓在他的心口,干擾他的呼吸;但是,他卻沒有為自己拿走它感到愧疚,一點也沒有。他甚至不害怕被人發現是他拿走的——因為Tsuna說起那項鍊的語調像是一個無比痛苦的東西,一定是這樣的,可樂尼洛可以理解了。不然那個時候他不會用那樣的表情凝視那墜飾、不會就那樣放開手、眼睜睜看它掉進湖裡。

那又為什麼要回來尋找呢?

為什麼、當它再次出現、被拎在不是他的手裡的時候,Tsuna會是那樣的表情呢?

那樣難受、眷戀、捨不得的動搖表情——

靜默很久以後,又傳來Squalo的聲音,他冷硬地說了。

你真要走,又為什麼要帶著Bester。你明知道、……你明知道我會尋來。

最後那語調是無奈,帶著一抹乾笑。

不。Squalo繼續說,你希望來的是那傢伙。

他的聲音變得非常平靜,這樣對Tsuna說:放棄吧,放棄吧Tsuna。這是為你好,跟我回去——這是他的命令,不管你願不願意。

BesterSqualo喊著,白獅從趴著的位置抬起了頭,雙耳尖聳。

Squalo、拜託不要!Tsuna不知為何拉住了劍士,央求著,那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了。

無論接下來要發生的是什麼,可樂尼洛都沒有好預感。

「喂,」一邊的裏包恩低聲說,「怎麼回事,這是在內訌嗎。」

可樂尼洛只來得及微微搖頭,他沒看清那劍士做了什麼,只是下一刻,Bester就四隻腳站了起來,舌頭舔過黝黑的鼻翼,仰頭嗅著。

然後看了過來,那雙獸眼、血紅的。

野獸的腳掌踩在草地上沒有一點聲響,緩緩步過來,可樂尼洛被那雙眼睛盯得毛骨悚然——明明是頭野獸,卻好像洞悉了他亟欲隱藏的東西、咬住了他的秘密一樣果斷。

牠來到可樂尼洛面前,坐了下來,細長的尾左右擺動,舔了舔嘴唇,像在等待獎賞、或是一道命令。

果然。Squalo啐道,大步流星向他走來,劍已然出鞘。

劍鋒橫在可樂尼洛頸前,Squalo蹲了下來,另一手往他懷中掏。

那條項鍊被揪出來的時候,Tsuna摀著嘴,沒發出一點聲音卻已經是淚流滿面。

Squalo起身的時候,眼神鄙視,掃過動彈不得的可樂尼洛。

「——他不是你們能碰的,外來者小偷。」

從野獸的正面望過去,可樂尼洛看到牠瞇著眼,微咧開嘴,血淋淋的一個嘲笑。



他們最終還是走了。

Tsuna苦苦哀求下他才沒死的,可樂尼洛知道,他也是這樣告訴同樣活下來的裏包恩,對方卻好像不怎麼領情,拋下一句「我要去睡了。」就走得不見人影。

明天,他們同行的商隊就要再次啟程,可樂尼洛卻深刻感覺到,現在他什麼冒險的心情都沒了。

「那時候,為什麼不跟我們走?Tsuna,」他看著地平線那端,太陽正在升起。他問那個已經不在這裡的人,「那樣的話……那樣的話你就不用回去了,不論那是哪裡。」

最後被Squalo拉上馬背、Tsuna強忍住眼淚的表情,可樂尼洛不需要閉眼也可以看見。

後來他還是選擇闔上眼睛,為了讓那張臉停留在記憶裡,久一點、清晰一點、最好永不磨滅。



裏包恩攀上了綠洲後方的岩山,那是這附近短時間能到的、地勢最高的地方。

他朝著騎隊遠去的方位尋找。先試過了風向,選好位置、架好槍,然後等待。透過準星,他逐一搜索過他們離去的路徑,不是平地;他在同方向的高處尋找,岩脈、斷壁、高聳的丘陵、任何地勢上的隱蔽高點——

一如他所預期地在那裡。

跨在黑亮駿馬馬背上的,是渾身漆黑穿著斗蓬的男人,他的視線終點似乎落在稍遠處群行的騎隊上,帶著傷疤的臉沒有表情,東昇的旭日照在他身上,髮邊的尾羽猙獰野蠻地迎風竄動。

裏包恩摒住氣息,搭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摩娑。

然後,男人滿布傷疤的面孔朝向他,他的眼睛映著初升自荒漠的一束日光、穿越廣闊距離看過來——那雙眼睛,血紅的。

裏包恩是打算扣扳機的,他沒有理由不這麼做。然而,男人的身影卻從他的瞄準器中一晃,不見了。鏡頭追上去的時候,黑馬又再一次躍了開,奔馳起來,轉瞬竄入岩脈曲折的陰影中。

「……期待下次,是嗎?」裏包恩冷冷地勾起嘴角。

他看上的、沒有什麼到不了手,不管那是一個少年,還是誰的性命。漫長的旅途突然有了目的,他有預感,短時間大概不會再見到大海了。

岩脈下方的谷地,騎隊飛馳,激起的沙塵漫天飛舞。

遠方沙漠是看似無害的金色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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